中国家庭最核心的一对矛盾，为何老在春节爆发？
中国家庭最核心的一对矛盾，为何老在春节爆发？
✪ 杨华
武汉大学社会学院
【导读】春节本是家庭团聚的重要时刻，但由于代际观念、生活习惯、消费理念等方面的差异，也容易触发人际关系的冲突，其中，婆媳矛盾是春节返乡期间最常引发的家庭矛盾。从婆媳矛盾的时代变化，可以看出中国家庭关系的调整，以及女性在家庭权力结构中的地位变迁。
本文通过对京山农村的调查，发现婆媳关系至少经历了五个“回合”，总体的趋势是媳妇在家庭中的地位逐步提高，角色越来越重要，最终取得家庭的掌控权；婆婆从最初的对媳妇颐指气使，到如今的百般讨好，婆媳矛盾回落。
具体而言，在解放前的农村家庭，无论富贵贫穷，婆婆较媳妇而言都是“尊贵”的，媳妇乃下等人，低人一等；解放后，随着媳妇参与村庄活动、政治生活、国家建设增多，年轻妇女在家庭里说话越来越有底气，也有勇气参与家庭决策；20世纪6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期，国家通过开展婆婆学习班，让婆婆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与媳妇对话，媳妇开始在家庭权力结构中占上风；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2000年左右，婆媳关系趋于平静，双方吵架次数减少，但儿子媳妇开始不养老，家庭开始走向核心化，老人面临生存危机；2000年以后的新型婆媳关系是婆婆为媳妇着想，媳妇也对婆婆有好感，相互体谅，特别表现为婆婆竞相讨好媳妇，相处融洽。
作者指出，从婆媳关系变迁的历史脉络当中，可以看到，在这对关系乃至整个家庭结构中，价值因素在逐渐退却，情感因素慢慢填补进来，并最终成为家庭的黏结剂。
本文原载“新乡土”，原题为《最好的婆媳关系就是没关系？》，仅代表作者观点，供读者参考。
最好的婆媳关系就是没关系？
婆媳关系是家庭结构的纵轴，是家庭关系的晴雨表。从京山农村调查来看，婆媳关系至少经历了五个理想“回合”，每个“回合”，婆婆与媳妇的关系、角色，和在家庭结构中的位置都有较大差异。总体的趋势是媳妇在家庭中的地位逐步提高，角色越来越重要，最终取得家庭的掌控权；婆婆从最初的对媳妇颐指气使，到如今的百般讨好，婆媳矛盾回落。这里将婆媳关系主体，限定为不同时期五六十岁的婆婆与二三十岁的媳妇。
▍一
在京山农村，就婆媳关系而言，“解放”和“土改”是很重要的时间分界线，前后两个时期的婆媳关系有着质的区别。解放前的农村家庭，无论富贵贫穷，婆婆较媳妇而言都是“尊贵”的，媳妇乃下等人，低人一等。“接个媳妇不能对她好是真的”，这个尊卑长幼之分的秩序，得到了家族和村落的支持。媳妇在婆婆面前永远是“小媳妇”，受婆婆的使唤。年纪大的受访者称，那个时候几乎没有对媳妇好的婆婆，媳妇每天一大早第一个起来，要收拾好家务，到厨房烧茶做饭，然后端茶到婆婆房间里给老人家“请安”。“请安”极具象征性，是婆婆地位和权威的体现。九房村流传这样一个“请安”的故事，从中可以窥探历史上的婆媳秩序：
解放前夕九房村两大富户联姻，女方的嫁妆有一千多床棉被，自以为阔气。而男方说，你这一千多床棉被还不够我每个客人盖。接回媳妇，婆婆就要考验媳妇的才能，头天晚上婆婆将厨房里的柴火全部挪开，不留一根，看媳妇次日清晨如何烧茶。媳妇次日一大早起来，看见厨房不见一根柴火甚是着急，然急中生智，将陪嫁过来的衣服撕碎，与同为嫁妆的油搅拌在一起，生了火。婆婆对此十分满意。
平常的家庭琐事皆由媳妇负责完成，婆婆即便闲着也不会搭帮手，而是摇着扇子监督媳妇干活，稍微干不好就要大吼大叫。那时只有媳妇受气的份。媳妇尽管受气，但也不敢生气，更不敢顶婆婆的嘴，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，媳妇只能将气憋着。70多岁的屈老师这么形容当时的婆媳关系：“解放前，封建礼节，婆婆是婆婆，媳妇是媳妇，太阳是圆的，婆婆说是扁的，媳妇就得说太阳是扁的。”
有这么一个故事：
媳妇在家扫地，姿势不正确，把屁股翘得老高，婆婆看不惯，遂指责媳妇说，“你的屁股翘到半空中去了”。媳妇不敢争辩。某日，一群妇女在谈论天空有多高，媳妇接过话说，“天空有两个屁股高”，众人不解，媳妇说，一个屁股半空中，两个屁股一天空。
